庭审前一天,高承勇出现在电视画面中。央视新闻截图
前天夜里,白冶几乎一夜没睡。眯了会儿,便做了梦,梦见有人从窗户进来,拿了把刀。他惊醒,大喊了好几声。
他妻子睡到凌晨三点,梦见29年前小姑子白杰在平房里死去的场景,“太真实了,心里不得劲儿,再也睡不着了。”
六点起床,家里养的鸟已经在叫了,夫妻俩喝了碗粥,八点半到了法院。
法官、检察官、受害者家属都陆续到了。被告人高承勇到得更早,八点他便被三辆警车从看守所押送到了法院,并从地下车库进到法院内部。没有人拍到他的照片。
昨天,是“白银强奸杀人案”一审开庭的日子。1988年5月,23岁的白杰在白银市永丰街被杀。此后的14年里,又有10名女性遭入室杀害。
2016年8月,犯罪嫌疑人高承勇在工业学校被警方控制,他承认了11起案件的犯罪事实。11个月后,他站上了被告席。
昨天,白银市中级人民法院共审理了11起案件中的前7起。被告人高承勇被诉涉嫌故意杀人、强奸、抢劫及侮辱尸体四宗罪名。
根据高承勇的辩护律师朱爱军介绍,高承勇对犯罪事实悉数认可,没有翻供。“由于高承勇的认罪态度比较好,庭审程序进行得很顺利,预计7月19日案件庭审程序就会完毕。”
4个受害者家庭没有家属出席庭审
早上九点,合议庭三位法官在法庭落座,公诉人与律师也悉数就位。据了解,该案的审判长是白银中院负责刑事审判的副院长,公诉人是检察院负责公诉的副检察长。
在昨日庭审中,该案的11位受害者,每个家庭都有代理律师到场,发生在内蒙古包头那起案子的律师也来了。
两位受害者家属称,他们之前收到法院通知,每个受害者家庭,只能有一位直系亲属出席庭审。但有4个家庭,昨天并没有家属出席。
出席庭审的一名家属向新京报记者回忆,高承勇剃了平头,白短袖、牛仔裤、黑布鞋,没有穿看守所的黄马甲。他戴着脚镣手铐,低着头,神色平静。看到高承勇,有家属 “腾”地站了起来,有人甚至差点骂了出来。又被法警摁了回去。
据了解,11个代理律师在庭审中宣读各家的《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》。
白冶家是第一个,他们的诉讼请求是:依法从重追究被告人高承勇的刑事责任;判令被告赔偿原告死亡赔偿金47万余元、丧葬费2万余元、精神抚慰金50万元,以上费用合计100万余元。
出庭律师以及家属证实,11个家庭里,申请民事赔偿数额最多的一个家庭,索赔数额超过了1000万。此外,索赔金额最少的是57万元,比较普遍的数额是在一百多万。
但实际上,律师们早就给这些家属打了预防针——鉴于高承勇的经济条件,他也许没办法给予他们任何赔偿。
而在庭上,对于这些诉求,高承勇和他的律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。
旁听席上,高承勇的妻子张清凤和两个儿子都没有出现。
庭审时,他说累,想坐下
由于案件不公开审理,白冶介绍,上午10点,其他家属退场,法庭里只剩下了他和律师、3位法官、4位检察官、高承勇及其律师。
他坐在高承勇的左边,他们离得很近,“两米多,不到三米”。法庭旁边的大屏幕亮了。检察官把所有材料传了上去,命案现场白杰的照片、法医出示的验尸报告……
检察官陈述完后,法官问高承勇有没有不实之处,高承勇陈述了一些作案细节。
根据朱爱军律师介绍,“检方以讯问的形式进行法庭调查,高承勇的发言比较少,对今天审理的7项犯罪事实,他都认可,没有翻供的情况。”朱律师介绍说,明天,法庭将对剩下的4起指控的犯罪事实进行审理。
作为辩护人,朱爱军并没有对高承勇进行罪轻辩护。“他被指控每一项犯罪事实情节和手段都很恶劣,在这部分我们没办法进行罪轻辩护。”朱爱军说,他的工作是仔细核对检方提供的证据,比如甄别检方提供的证据与高承勇的供述是否可以相互印证,检方的证据之间是否可以相互印证等,进而确认高承勇在每一项犯罪事实中,具体行为构成哪几项犯罪。
白冶回忆,在整个庭审过程中,高承勇一直低着头,没有看过场上的任何一个人。唯一与场上的互动,是提出想要把椅子。最初他是站着的,后来他说累了,想坐下。
从法庭出来,白冶抽出一支烟,狠狠吸了好几口,又重重叹了两口气。
创痛、分离与重聚
白杰去世29年了,兜兜转转,白家人又在永丰街的屋子里团聚了。
院子里开着红的白的蜀葵,种着花椒树、向日葵、豆角、藏红花。屋里有一条叫“布丁”的小狗。
1988年,白杰在永丰街的平房里被杀,后来平房被推倒,建了新楼。她父亲在此独居。
此后这些年,她的父母因为互相责怪,离婚、分居。她的弟弟多年抑郁,在她去世七周年前一天自杀,年仅25岁。她的哥哥白冶,多年来为她的事情奔走。
白家一家人分崩离析,再没在一起过过春节。
今年6月,白冶夫妇决定照顾78岁的老父亲,搬回了埋藏他们痛苦记忆的永丰街。
这个案子让他们都憋着一股劲儿。
开庭前,曾出了一场风波。上周五,律师突然通知白冶,案子不公开审理,可能家属也进不去。他当场就急眼了,班也不上了,跑到街道和派出所去开证明,最终把旁听证给办下来了,“无论如何也要争这个”。
昨天早上夫妻俩出门时,78岁的老父亲也穿好鞋,作势要走。他耳朵不好,白冶扯着嗓子跟他讲,“你干啥去啊,人家只让去一个,你在家呆着。”
他眼神黯淡下来,沉默地坐了回去,鞋子也忘了脱。摸了摸头皮,朝儿子儿媳甩了甩手。
在整个早晨,他只有一个神采奕奕的时刻。就是拉着记者走到沙发边上,那里贴了一排照片。他指着最左边一张,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,大眼睛,瓜子脸,在镜头前跳舞。
那是他唯一的女儿,三岁的白杰。
(应采访对象要求,白冶为化名)
新京报记者 罗婷 王巍 实习生 黄孝光 甘肃白银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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